央視八套正在熱播《情滿九道彎》,這是繼《情滿四合院》之后又一部關(guān)于老北京生活的熱播劇。九道彎胡同在北京哪里?又是因何得名?其實這條胡同應該寫作“九道灣”,電視劇做了藝術(shù)化處理,去掉了原有地名的三點水偏旁。這片區(qū)域就在北新橋路口的東南,其周邊有著非常悠久的歷史,在明代這里還曾是一處重要的糧倉,被稱為“新太倉”。近四十年前,九道灣被搬上過屏幕,成為北京胡同的“代言人”。

紀錄片中的九道灣

1984年,為迎接新中國成立35周年,由應小英擔任導演,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拍攝了紀錄片《老北京的敘說》,通過一位80歲的“老北京”的敘說,將他在這座古都里的所見所聞?wù)宫F(xiàn)在觀眾們的面前,用老人家自己的話說,這些“所見所聞,確系歷史的真實,沒有一丁點兒虛構(gòu)”。九道灣在四十年前的樣子,被這部影片真實地記錄下來。

“九道灣,聽這個名兒就知道它不像一般胡同那樣直直的。這兒小門小戶大雜院多,住房擁擠,可是胡同里的事情卻井井有條。”伴隨著老人家的這段講述,我們能夠在畫面中看到昔日胡同中排隊買菜、打芝麻醬的居民,搭伴上下學的孩子,胡同里“遛娃”的家長,以及在自家院門前打掃衛(wèi)生的大媽。“一清早兒,上學的上學,上班的上班,老人們把家務(wù)管起來。退休的老人,各自在院里尋找自己的樂趣。”

彼時的北京城,還沒有那么多私人小汽車,大家在胡同里的活動空間比較大,甚至在房前屋后還能看到小面積的綠化景觀。筆者最近走訪了九道灣周邊的街巷,最為驚喜的一個發(fā)現(xiàn),是這段近四十年前的影片中所拍攝的街巷格局,至今沒有太大的變化,有些街邊綠化也得以保存到了今天。視頻中四合院門口的小松樹,如今已經(jīng)有數(shù)米之高了,路北側(cè)的幾棵大楊樹也依舊完好如初。筆者沿街遇到了聚在一起聊天兒的街坊,向他們問及這部紀錄片以及片中的內(nèi)容時,老街坊們都說知道,有的人還認出了片中賣菜的老大爺。

四十年的滄海桑田改變了很多,不過九道灣周邊的格局沒有太多變化,還是曲徑通幽。筆者騎著車竟迷了路,不禁感慨這九道灣真的是像迷宮一般。“原先的四合院成了大雜院,原先的大雜院,東搭一個廚房,西搭一間小屋,院里只剩下走人的‘夾條兒’了。”片中所說的大雜院主要形成于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,那時很多居民開始在院子里搭建地震棚,后來有些就漸漸成了小房子。最終你蓋一間,我也蓋一間,住房緊張的問題稍微得到了緩解,但院子里的公共空間卻幾乎被占盡了,原本整潔的四合院變得滿滿當當,快到了沒有地方下腳的境地。“九道灣,好多人家都這樣,不缺錢花,有成套家具,有電器設(shè)備,就是缺房子!老街舊鄰們說,如今這大雜院、這小胡同有點兒盛不下咱們咯!”片子的結(jié)尾講出了胡同住房難的問題,也為后面講述環(huán)境整治的內(nèi)容做了一個鋪墊。

九道灣地區(qū)沒有規(guī)模比較大的宅院,而以小門小戶居多,這和它的發(fā)展歷史有很大關(guān)系。

昔日糧倉蹤跡難覓

翻開明代北京城的平面圖,是找不到九道灣這個地名的,相應的位置上標注著“新太倉”三個字。說起這個地名,住在周邊的居民并不陌生,九道灣胡同向東不遠,一條南北向、幾乎貫穿了整個街區(qū)的胡同,至今還被稱為新太倉胡同,在胡同的北口,前幾年還修建了一座仿古式的牌樓,上書“新太倉”三個大字,喻示著其周邊街區(qū)所承載的一段歷史往事。

除此之外,在九道灣的西側(cè)還有一條名為“西倉門”的胡同,再加上其南側(cè)東四十四條曾經(jīng)用過“新太倉南門”的地名,我們就能夠在現(xiàn)代地圖上隱約勾勒出這座昔日糧倉大致的范圍:北至石雀胡同,南迄東四十四條,東到北溝沿胡同,西達板橋胡同(清代名為永寧寺胡同,以該胡同北口路西一座“古剎永寧禪林”而得名)。

單從一個“新”字我們就能看出這座糧倉的歷史相對來講沒有那么悠久。與之相對的“舊太倉”,位于其東南方,朝陽門內(nèi)大街路北,即元代的太廟舊址北側(cè)。元大都時期這里即為糧倉,其功能多半和元太廟的祭祀有關(guān)聯(lián)。新太倉建設(shè)完畢后,這座太倉便被冠以“舊太倉”的名字了。到了清代,舊太倉內(nèi)修筑了三道墻,將一個大倉庫基本平均劃分為四個東西窄、南北長的區(qū)域。其中最靠東和最靠西的兩部分,分別被命名為南新倉和富新倉,并分別在圍墻開有倉門。中間的兩個部分,靠東的沿用了原有舊太倉的名稱,倉門開在圍墻的南側(cè),西邊的則被命名為興平倉,倉門開在了北側(cè)。

筆者利用成圖于乾隆十五年的京城全圖,拼湊出了這座倉庫的樣貌,并用不同顏色的記號筆對倉庫的圍墻以及內(nèi)部的水道網(wǎng)做了勾勒。說起這些水道,其功能主要是負責雨季的排水。糧倉最怕的就是潮濕,因此在雨水充足甚至是過量的季節(jié),及時排掉存蓄下來的積水,對于糧食的保管至關(guān)重要。不僅是舊太倉,位于其北側(cè)的海運倉和北新倉(利用元大都的崇仁行用庫改建而來)院內(nèi),也同樣是溝渠遍布。明代的新太倉內(nèi)也應該有類似的排水溝渠,甚至直到今天原新太倉舊址東墻附近的胡同還被命名為“北溝沿”胡同。

到了清代,新太倉不再作為倉庫使用并對百姓開放,人們便紛紛進入到舊有的倉房,沿著這些溝渠,在空地上修蓋住房。從乾隆時期保存完好的倉庫平面圖來看,可供人們搭蓋住房的區(qū)域不是很寬裕,因此在這一區(qū)域里沒有大型住宅院落出現(xiàn)。

這也就為我們解釋了上文提到的九道灣街巷的布局特點。不僅這里,附近諸如新太倉二巷等胡同,也都是彎彎曲曲的造型。之所以拐彎比較多,極有可能是古倉房院落中排水溝渠走向造成的。溝渠雖然已經(jīng)填平,但其原有的布局卻以如今這些曲折的街巷得以體現(xiàn)。清初新太倉不再作為倉庫使用,原有的糧倉外墻、倉房、溝渠、倉門隨著歲月的變遷而蹤跡難覓了,但難得的是這一帶的城市肌理仍然保存較好,原有倉庫的四至尚比較清晰。

北新橋的橋在哪里

一提起北新橋,人們便會想到簋街、雍和宮、鎖龍井……不過,一個重要問題是:北新橋的橋在哪里?

從北新橋地鐵站C口出來,正對著一條東西走向的胡同:石雀胡同。這條胡同的特別之處在于很多人容易把它的讀音讀錯,只有長期生活在這一帶的老北京,或是對北京文化有一定了解的人,才能知道怎么讀。這里面的“雀”字,發(fā)音是“巧”,而不是“確”。這和老北京稱麻雀為“家雀(音巧)兒”是一個道理。這么解釋,并不是說該胡同的得名和一只石頭雕刻成的麻雀有關(guān),實際上“石雀”其實是“石橋”的訛傳,也就是說該胡同的本名應該是“石橋胡同”,這在乾隆年間的京城全圖中可以得到印證。而這里所說的石橋,就是大名鼎鼎的北新橋。筆者認為該胡同當年是正對著北新橋的,而且這座橋所呈的走向,應該是東西向的。

乾隆京城全圖中北新橋周邊已經(jīng)沒有任何河道或橋體的標注,這說明至少在乾隆年間,北新橋已經(jīng)無存,而僅僅剩下地名了。據(jù)一些老人的口述回憶記載,清末北新橋東北把角兒的精忠廟前,還有一些橋墩構(gòu)件遺存,但究竟是否為北新橋的遺存,有待考證。不過,從周邊的地名如九道灣、板橋胡同等來看,這一區(qū)域的確存在過溝渠,也就是上文提到的新太倉的排水通道。

在石雀胡同的南側(cè),還有一條板橋胡同,這里為我們提供的信息是,在北新橋南側(cè),曾經(jīng)還有過一座木板橋,這座木板橋應該是架設(shè)在新太倉的排水渠上的。從新太倉東側(cè)有“北溝沿”的名稱來看,倉庫東側(cè)有一條排水渠,是否可以猜測當年在西墻附近也有一道南北向的水渠,然后先在上面架設(shè)了一座木板橋,隨著使用頻率日增,橋梁的磨損程度逐漸加大,于是在板橋的北面新建了一座石橋,于是“北面新建的石橋”,到后來也就成為了“北新橋”。

北新橋路口東北角精忠廟里的一口水井,總能成為老北京茶余飯后的談資,這就是大家耳熟能詳?shù)逆i龍井。

傳說在建北京城的時候有一條蛟龍興風作浪,使得這里成為一片苦海。于是劉伯溫設(shè)計擒獲蛟龍,并把它鎖在一座橋旁的海眼里。蛟龍問劉伯溫什么時候可以把它放出來?劉伯溫回答道:“你就盼著這座橋什么時候舊了,你就能出來了。”然后劉伯溫將這座橋命名為北新橋,意味著這座橋永遠都不會“舊”,蛟龍也就不能再出來興風作浪了。實際上,牽頭規(guī)劃建設(shè)北京城的是劉秉忠,并不是劉伯溫,不過后者名氣大,民間故事附會一下。

新橋一帶的商業(yè)老字號引人關(guān)注,東側(cè)的簋街是一處美食天堂,南側(cè)路東吳裕泰、稻香村、天福號,無一不在向我們訴說著延續(xù)了幾百年的繁華。當年作為糧倉使用的九道灣、新太倉,如今周邊仍然充滿著人間煙火氣,這也算得上是歷史的一個巧合吧。